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插满鲜花
加里·斯奈德,1930年5月3日出生。今天是他生日。作为本世纪初的域外文学星系中,至今仍活跃的大行星,这篇文章给你一次了解他的机会。如此才不至于在加里离开那天,面对社交网络里纷至沓来的喟叹、缅怀,你却只能自问:天呐我之前错过了什么!
文末附有一些相关的常识补充。如果觉得阅读困难,可以先了解一下相关背景。
和加里·斯奈德的两次约会
王恺/文
82岁的他满脸的皱纹,奇怪的是,他的皱纹都是竖的,那是他常年在户外,暴风烈日雕塑的结果。
▲
加里·斯奈德的禅堂
加里·斯奈德的传奇故事太多。他在大学待了一年,就出海做水手,上岸后在美国西北部的次生林做护林员。他特意强调:“是次生林,最早的原始森林在白人到来的时候被毁灭了。”随即下山,在加州伯克利大学随陈世骧教授学东方文学,翻译寒山和白居易的诗。也就是在此时,他结识了金斯堡、凯鲁亚克等人,1955年10月旧金山的六画廊那场著名的朗诵会上,他们共同成为“垮掉的一代”。随后,他和凯鲁亚克去山谷小屋隐居了数月。
按照北岛的说法,加里 “随寒山一起去日本住了几十年”,其中3年出家。回国后,他选择了北加州的少人山区居住,15年过着没有电的日子,里面盖有禅堂,他是临济宗的弟子。因为这些经历,凯鲁亚克的小说《达摩流浪者》的人物原型选择了他,但加里对他这些早年的经历,没有太多叙述的兴趣。
问加里任何问题,他都回答简略,可是有些问题确实能触动他,比如他平素念什么经。他没回答,只是用日语突然地念起来,很长很急的一串。日文版的“心经”在闹市的咖啡馆里慢慢流趟,这声音开始显得有点突兀,可多听了几句,会感觉安静。如果从1956年他到日本成为佛教徒算起,已经有56年过去,修为远比我们的想象深。
加里·斯奈德(摄于1991年)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周日,刚在商场做完他的新书发布活动,来的人不算多,多是学生模样。时至今日,很难要求繁忙的香港人抽出时间来读他的诗歌。倒是有些在香港地区工作的美国人专门抽出时间来倾听,他代表着他们的青春岁月,他们某种对体制的反抗,还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理想的代言人。
从什么时候信仰佛教?加里说得非常清楚:8岁的时候,他就对佛教有了了解。小时候在农场长大,他一直照顾奶牛和母鸡,从小就学会如何和动物相处,他的父母亲把他送到路德教的教堂去学习。每周,他都要走很远的路去教堂。那时候他家的一头小牛才6个月,突然生病死亡了。8岁的加里问牧师:我的小牛能不能上天堂?牧师说,不会。加里突然非常怀疑这个宗教:“我很失望,如果我的无罪的小牛不能上天堂,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上教会的学校?”而佛教讲究众生平等,让他感到安慰。
加里的父母亲都是无神论者,也是社会主义者,当时在华盛顿当农民。因为逐渐对苏联失望,他们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中国,加里也从小就对中国抱有希望。他对中国的兴趣首先是革命,他早期觉得毛泽东是伟人,“和那时候很多美国人一样,我也是左翼”。他以为毛泽东会改变中国,可是大跃进之后,他的认识改变了,“我觉得他坠入了权力的陷阱”。“大跃进是个大悲剧。”他强调我一定要把这句话写进文章。
京都大德寺附近,1963,BY佚名
因为失望,他开始把对中国的兴趣转向佛教。那时候他来不了中国,1953年,他开始随陈世骧学中国古典文学,并且翻译了寒山的诗。之所以选择翻译寒山,是因为他想翻译和佛学有关的诗歌,陈世骧就推荐了寒山。很多中国人觉得寒山对加里的影响是有决定性的,可是加里说,影响非常小,大概只有5%,“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山里,寒山的诗歌与其说是影响了我,不如说我对那些诗很有感触”。
因为无法来中国,加里当时对佛教又极其渴望,他告诉我,因为尊重佛教的道德观,他才去了日本,当时他拿了美国一家禅宗学院的奖学金,在京都修习禅宗和东方文化,这一去就是12年。其中有6个月的时间跟金斯堡等人在印度等地漫游,他自己还随一艘油轮去了土耳其。“坐最差的巴士,在火车上睡觉,到处都充满了一种气味。”在今天看起来,这种行为也许不再稀奇,现在还有许多嬉皮士常年住在尼泊尔,加里是他们真正的鼻祖。
加里·斯奈德在他居住的乡间小木屋旁留影(摄于1975年)
加里在日本出家3年,后来又还俗了。北岛说,是因为加里太喜欢女人了。不过加里说,是因为他想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不想单身下去,“佛教徒的生活其实很苦,基本上从宋以来就没有变化”。
在禅堂里,每个人的睡眠时间都很少,每天要劳动,要打扫庭院和坐禅,面见老师和研究公案,吃的是粗茶淡饭,冬天也异常寒冷,可是加里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常常登山,他某天突然感悟到,禅堂生活和登山很相似,这10年,他学习到很多东西。
他不太讲他为什么结婚。只是告诉大家:在禅宗的一个派别里,组建家庭和修禅并不矛盾。修禅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他现在美国森林中的住处,还建了一个禅堂。我很好奇和他日本的禅堂是不是相似。他说一点也不一样,“不华丽,很朴素”,是按照美国当地印第安人建房子的方式盖的,很简单,用了大量木材。
加里说,他在日本的时候,很多经文是慢慢被老师逼着背出来的。“他比我早起来,我去学习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点好了香。然后就敲铃,叫我开始背诵。”经文在心里,更多的悟,还是靠自己小小的洞悉,“就像明白一个笑话为什么好笑一样”。他不会去讲大悟,因为研习得越多,会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日本给了加里太多小悟的机会。他经常去京都菜场买菜,那里有很多老派京都人,说话用传统方言,他每次买完菜,他们都会使劲地谢谢他。有次他买了一把青菜,那个卖菜的老年妇人,用了十句谢谢。加里找到自己的禅修师傅说,如果别人谢谢了很多遍,那谢谢还有意义吗?师傅说,不用担心,只要自己体会感谢别人的时候是真心的,就足够了。“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一课。”
不过看加里的描绘日本的诗歌,还是感觉他和我们所知道的佛教徒区别很大。他写相国寺寒冷的门廊垫子,写京都深夜的酒吧女郎和她钓到的男子,包括古寺里乳房松弛的女人们。还有京都三月的轻盈雪花。
北岛说,加里信仰的佛教是知识分子式的,重实质不重形式,而且兼收并蓄,并不极端。他觉得佛教高于他以往相信过的各种左翼观念。去日本前,加里已经是“垮掉的一代”的发起人之一,去日本后,大部分“垮掉的一代”的活动他都没赶上,不过1967年,北岛说,他从日本回来后,给正在垮掉的一代带来了新的精神食粮。
▲
他的山林和自然
北岛说,只要有可能在户外,加里在美国大学上的课一定是在草地上的。形式有点像野餐,不过吃的是“诗歌”。加里坐在草坪中间,他问学生们谁写了诗,学生们会开始背诵,然后他做简短的评论。他其实觉得写作是无法讲述的,学生们来上他的课,带了东方式的师徒传授关系的冲动,他说:灵感在大学是不能教的,他宁可在夏天带着学生们进山和他一起干活,在那里获得灵感的可能性更大。
他从小就生活在自然里,小时候在东北部的布吉特海湾,从日本回来后,搬到了西北部的内达河山脉的玉巴河畔,在他之前,这块土地只被三个人拥有过。“50年前,那里的森林还应该是原始的,后来被白人破坏了。你们中国人应该很熟悉这种破坏,因为中国的原始森林从2000年前就开始被砍伐了。” 加里的生态观念逐渐成形,现在,他是美国环保潮流的偶像人物。1969年他就开始践行自己的生态理想,15年间,这片土地上没有通电,也很少现代文明设施,不过现在的加里也不强调这些生活,他只是简单地说,现在那里通了电,和外界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确实很不同。开始的15年,他用油灯,不过他觉得,中国和日本的农民们用油灯也用了几千年,爱斯基摩人也用油灯,不过是海豹油,一点都不值得奇怪。至于吃的,有的种,更多的是购买,“并不是所有东西森林里都能生长的”。作为一个佛教徒,加里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会吃肉,并且打猎,可是他打猎是一种奇怪的方式。“杀生是不对的。” 加里反复强调。既然不能杀生,为什么可以打猎?加里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他说:“我在思想上做好准备,充满感激,并且和别人分享。”在食物上杀生,就要有感激的意识,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土著人的行为方式,也是他另外一个思想来源,印第安居民的智慧。“他们有时候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当你从水里抓鱼,鱼会跳来跳去,一定要给它一击才能安静下来。我在阿拉斯加捕鱼的时候,有个印第安人,每次都把三文鱼放在桶里,让它们自然死亡。我问他为什么不杀掉它们,他告诉我,也许鱼愿意体验自己的死亡。他和鱼在一起很久了,他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或者不在乎鱼的感受,而是另外一种理解方式,非常复杂和深刻的理解方式。” 加里说他甚至专门研究过印第安人杀生后的感恩仪式。
加里解释他对自然的热爱来自于小时候的熟悉环境:养鸡,养牛,就像北美那些白人没有到来前的印第安人一样,尊重和自然界的关系。“他们保持了全然的警觉,警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我也想有一种方式,让自己过一种有意识、有存在感的生活,让自己达到极致,没有任何借口。”
因为写过大量生态散文,包括诗歌,他的诗里有他生活地方的每一种树木的名字,包括他生活在自然的状态,登山、远足,以及对植物、星空和鸟儿的爱。提到他的前辈梭罗,加里说,他20多岁就读过梭罗,不过,他并不是美国的梭罗。“梭罗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我不一样,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然诗人,我是一个劳作者,我的大部分关于自然的诗歌,实际上都和我日常的劳作有关系。我们当然应该了解自然,不了解自然,人就如同孤独的灵魂,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人人有机会都应该在自然中劳作。”
加里的儿子金一直陪同着父亲。金是个沉默的年轻人,带有东方血统。他的母亲不是纯粹的日本人,在美国长大,学英国文学,在金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亲就每天打坐冥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嬉皮士把这里当做了大本营,经常来这里隐居,很多人戴着大耳环,留着长头发,有些车里没有座位,挂满了印度神像。金帮助父亲看护山林、割草、伐木,是个健康的劳作者,也同样有着与众不同的生活。我问金,当他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像个异类?金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其实他们那一代孩子都有这种问题,很多孩子的父母亲都选择了与众不同的生活,他们在成长阶段就发现自己处于与众不同的亚文化中。“因为上世纪60年代的很多年轻人,也就是我们的父母亲,选择了拿自己当试验品,那么我们从小生活在异常的生活中,也就没什么奇怪了。”他说,“我不是佛教徒,我父亲的教育把我培养成一个绝对的个人主义者,我是独立的个体,始终在寻找自己的人生道路。”
加里·斯奈德儿子(摄于1968年左右)
金告诉我,典型的美国人有一种态度,就是乡村人口是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是人们生活的理想居所,可是父亲的努力,告诉人们这是误区,人们应该寻找更好的生活方式。
最多时候,河谷会来几百人,但是现在来人已经不多了。加里年事已高,他并不愿意生活在嘈杂中,关于禅,关于自然,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告诉我,早在40年前,他就写下了他的生态原则:人类世界变得更坏,是因为环境污染、人口增多、气候变暖和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无限掠夺。“我要告诉人们,你们可以生活得很简单,我的生活就是一个例子,告诉人们简单生活可以很有趣。”
在加里看来,人们没有发现美洲,而是像流寇一样掠夺了美洲,占据了这土地,生活却不幸福。他希望针对美国主流文化提倡一种亚文化:反对垄断,重视交流,回归自然。“腐朽的文明只是一种病态的幻象,亚文化之根深植于人类文明之中。”他的诗集《龟岛》就是印第安人对美国最早的称呼,他以重新命名的方式,抹掉政治边界,看到山河草木的暗示。这本诗集于1975年获得了普利策奖,这是反学院派的诗人们第一次获得这个由学院控制的奖金。而加里的整体思想,也使“垮掉的一代”有了新的思想源泉,有很多人说,美国包括欧洲的环境保护运动,有很多“垮掉的一代”的影子。
加里在自己的诗歌朗诵会上有一首《我们和所有生物一起发誓》(西川翻译),让人印象深刻:
吃一份三明治,在树林中工作。
一头母鹿小口吃着雪中的小灌木,
相互看两眼,一起咀嚼。
一架从比莱飞来的轰炸机,
在云层之上,用咆哮充满天空。
它抬起头,聆听,
直到声音消失。
我亦如此。
▲
他和“垮掉的一代”
听加里的朗诵会,同样有一种温暖的在世界之角落的感觉。朗诵会在香港中大的一个礼堂举行,先是姚公白的古琴独奏“流水”,加里随即上台,灯光变暗,背后有两盏小油灯,他坐在那里,用缓慢而浑厚的声音朗诵自己的诗,没有老人的感觉,他超越了时间。北岛写过,加里的眼神和声音,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本事,好像能够引导人,随他去超越人间的去处。不过北岛的朋友说,加里的表面平静下也有疯狂,从他的婚姻就能看出来,他结婚三次,前面一位是白人,后面两位都是美国出生的日本人,后来结婚的夫人卡柔得了癌症,加里特别爱她。
1956年,他和金斯堡在旧金山朗诵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们无从得知。但是诗人西川记载了1984年他和金斯堡首次来中国时朗诵的情景:金斯堡更喧闹,有听众形容他像疯狂的火车头,他边朗诵边用自己制作的手风琴伴奏,同时双脚在地板上打着节拍。而加里要求所有人都站起来,举起右手,像一种仪式,很庄严。他使人们看到了“垮掉的一代”反抗之外的理想主义的一面。
问加里·斯奈德和“垮掉的一代”的关系,几乎是白费劲。这些问题从年轻时他大概就开始“交代”,最少也有数千遍。可是,他确实是“垮掉的一代”的见证人,时至今日,他的眼睛是眯缝着的,北岛说,那是属于护林员和水手的眼睛,望向远方,是用来眺望的,光芒都被隐藏在眯住的双眼中。他和艾伦·金斯堡不仅外貌有很大差别,性格也正好相反。北岛说,金斯堡疯狂、任性、好动,像火;而加里沉静、宽容、睿智,像水。按道理说,水火不相容,可是他俩却成为最好的朋友,友谊持续了近半个世纪。加里和北岛说起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是上世纪50年代初,他正在伯克利校园的自行车铺打气,艾伦走过来自我介绍,那时候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垮掉的一代”的多数活动还没有开始。
加里去日本后,金斯堡还去找过他,他们一起去印度、尼泊尔漫游,加里回忆当年的漫游生活时说,他们犹如苦行僧一样地游走,一点都没有想到,重新开启了一种生活样式。
1967年7月16日,美国诗人金斯堡在伦敦海德公园就大麻合法化发表讲话
1967年7月19日,“垮掉的一代”成员在美国旧金山公共花园举行聚会
金斯堡提起加里时总是充满敬意。他和加里一起学坐禅,打坐,包括信仰喇嘛教,都受了加里的影响。不过加里修行的是临济宗,戒律更严。晚年时,金斯堡还在加里家附近买了块地,尽管这位癫狂的诗人肯定不会像加里一样生活在荒野中,但这是他对友谊的投资。
1997年,金斯堡得肝癌去世前,处于昏迷状态,他的病房里还是挤满了朋友,喝酒聊天,没有悲哀的意思,这也是刻意营造的气氛,人生如聚会总有离散。加里说他没有去,他待在他的山林里。不过在去世前一天,艾伦清醒过来,打电话和他最亲近的朋友们告别,当然不会忘记了加里。问他说了些什么,加里并不特别强调:“就是告别的话语。他知道自己要去世了。”
可是问到金斯堡和他的关系,他还是沉默了很久。半天才说:非常的温暖和美好。我们是同志关系,但不是马克思主义式的同志,而是那种心里有彼此的同志。我虽然和艾伦不一样,诗歌和思考方式都不太一样,甚至几年不见面,但是我和他们一起,我们的运动改变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思考问题的方式。
除了艾伦,加里和凯鲁亚克也有很多交往。凯鲁亚克的那本《达摩流浪者》,加里评价说:“那是凯鲁亚克写得最糟糕的小说,我是从文学角度来评说的。”
曾经盛极一时的“垮掉的一代”的主要人物大半去世,就像金斯堡说的:我看见这一代精英被疯狂毁掉。当年的运动也已经云淡风轻,尽管加里时常不把自己算做“垮掉的一代”的人物,可他确实是。我问他,怎么看待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加里说:“不,我不会就我个人留下或没留下影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是一个整体,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反文化运动没有结束,它在电影、文化、音乐领域留下的影响始终都在,我和我们这一代人带给世界很大改变。”
▲
尾声:新年1月的诗歌
死亡对于加里而言,是近年来经常发生的事情:他的妻子卡柔得了癌症,在后期放弃了治疗,也放弃了用吗啡来缓解痛苦,因为她想了解死亡的过程。而加里也设计了自己死亡后一些场景,他觉得儿子会把自己火化,不过他自己希望能获得天葬的机会。但是他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不是那里的文化中的一员。他和人谈到过:禅宗有一支古老的流派,后来湮灭了,叫牛头宗。当这个宗派的僧人死去,他的身体就被放入树中,被抬入森林。“我就住在森林里,很熟悉在周围动物身上发生的故事。在狩猎季,我会碰到受伤的鹿。有时是嘴受伤,不能吃东西,它会跌跌撞撞地跑一阵,直到饿死。当我看到鹿处在这样的困境里,就会把它杀掉,这样它就不会再感觉饥饿。”
鹿的尸体躺在森林中。几周后再去看,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土狼、狐狸、乌鸦,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被搬走了,只剩一点点皮毛,后来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堆落叶。大自然处理事情是如此之快,令人叹为观止。生物界、野生动物、植物会把一切都处理干净。“12世纪的时候,日本有位大师说过,世界是由古老佛祖的骨头组成的。”他觉得中国和日本的祖先崇拜都很好,因为,能够靠一个古老的体系把一切都包容进去。
加里确实对死亡不恐惧,他说死亡会降临到每一个个体身上,并不严酷,正相反。他说自己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在他看来,上帝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很多美国人开始被我吓坏了,可是慢慢他们变得和我的想法一样。”
也许就因为没有恐惧,所以加里在今年1月份的内华达州寒冷的冬天写了一首《夜晚故事》,这位82岁老人的诗歌,深深感动了我。他并没有和这世界妥协,还在顽强而自我地生活着。冬天本来是加州土著讲故事的时间,可是加里家的供暖系统坏了,他与一堆现代文明的取暖机器奋斗,同时努力想起15年没有电的时代,他的朋友们如何在冬夜出现,他和他的朋友们在日本海边打鱼。看到长崎的核弹幸存者,他想起了,成为第一的诱惑是多么可怕。他在诗歌里告诉人们,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穆斯林,一个基督徒,或者一个犹太人,“因为十诫在道德上还不够严苛”。
他的诗中说:
住在地球小屋里的人们,
烧漆黑的松枝照明,
从前所有世纪里的一场场雪,
炭火之光和燃烧的松枝——
夜晚说故事,无需太亮。
本文系授权转发
关于此文的一些常识/背景补充
时间过的真快,年轻人永远在衰老,老年人则获得永生。2009年香港国际诗歌之夜 BY佚名
1、垮掉的一代: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出现于美国的一群松散结合在一起的年轻诗人和作家的集合体,代表人物有:杰克·凯鲁亚克、艾伦·金斯堡、威廉·博罗斯。
2、旧金山文艺复兴派:
这可以看作是从“垮掉的一代”中衍生出来的一个独立的流派,“旧金山文艺复兴”运动的代表人有很多,其中包括物加里·斯奈德。后来这一派人发起了“旧金山金门公园的抵抗运动”,史称“爱之夏”。
3、从披头族到嬉皮士:
“披头族”(beatnik)一词用于描述“垮掉的一代”的参与者。在1960年代,活跃于1940-1950年代的“披头族”们开始被更加活跃的反主流文化群体“嬉皮士”所替代。从“披头族”到“嬉皮士”的最终转变的标志是1967年旧金山金门公园的抵抗运动。在这场运动中,艾伦·金斯堡、加里·斯奈德和迈克尔·麦克鲁尔高唱圣歌,带领游行的人群。当时有一首名为《San Francisco》(演唱者:Scott McKenzie)的歌非常有名,“如果你要去旧金山的话,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插满鲜花。在旧金山这座城市里,你遇到的人温柔善良。对于那些要去旧金山的人,今年夏天将充满爱的阳光。”
小编注:
从以上3个词条可以看到,从20世纪50年代的垮掉派到60年代的嬉皮士,都有加里·斯奈德的踪迹,后来那个时代的大拿巨擘们陆续离世,独留下加里一人。而加里因为一直以来提倡的荒野,被标注为一个特别的存在:生态诗人。这是目前主流媒体冠给加里·斯奈德的称号,归因于他一直住在山林里,一直提倡荒野。但是加里本人并不认可这个称号。
一些人物关系梳理:
加里·斯奈德,他终于老成了一个非常可爱的老头。2012年 BY廖伟棠
1、加里·斯奈德&艾伦·金斯堡
加里这样描述他和金斯堡的关系:非常的温暖和美好。我们是同志关系,但不是马克思主义式的同志,而是那种心里有彼此的同志。我虽然和艾伦不一样,诗歌和思考方式都不太一样,甚至几年不见面,但是我和他们一起,我们的运动改变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思考问题的方式。
2、加里·斯奈德&杰克·凯鲁亚克
杰克·凯鲁亚克的作品《达摩流浪者》,以加里·斯奈德当时的故事为原型,但是加里评价说:“那是凯鲁亚克写得最糟糕的小说,我是从文学角度来评说的。”
Gary Snyder, 时间不详,小编猜测是2012年国际诗人在香港期间 BY佚名
3、加里·斯奈德&梭罗
加里·斯奈德常被称为美国的梭罗,但是他自己并不认可这个称号,他说,“5梭罗在他湖边的小屋住了两年,我在我的kitkitdizze住了45年;他可以走去科康德镇去看朋友,只需花20分钟,开车两小时就可以到他父母住的地方;他从未结婚;他死于45岁;他写散文,不太写诗;我们分部住在美国的东海岸、西海岸······我们的生活非常的不同。”
4、加里·斯奈德&寒山
1953年,加里·斯奈德师从陈士骧学习中国古典文学,也就是陈推荐了寒山的诗歌给加里。许多人认为寒山的思想影响了加里,但是加里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说“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山里,寒山的诗歌与其说是影响了我,不如说我对那些诗歌很有感触”。
关于寒山:这位诗人在美国的名气要超过李白杜甫很多,主要原因就是加里对他的诗歌的翻译。很多国人甚至是在了解垮掉的一代,了解斯奈德之后才知道这位中国诗人。
5、加里·斯奈德&阿伦·瓦兹
阿伦·瓦兹在1959年出版的《垮掉禅、方形禅与禅》中,为“垮掉的一代”的禅修实践命了名。他与加里·斯奈德有深厚的友谊,为美国环境保护运动的兴起提供了哲学上的助力,阿伦·瓦兹的作品《心之道:致焦虑的年代》2015年4月已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美]加里·斯奈德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年6月版
编辑推荐:
从《瓦尔登湖》到《沙郡年记》美国一直有自然文学的书写传统,这种传统同时强调“荒野实践”的态度。加里•斯奈德的《禅定荒野》(the Practice of the Wild)便是这一传统的继承之作——他深入土著村庄、雪山林地,甚至前往日本参加临济宗的佛教修行,而后才书写出了有关荒野文化的深刻思考。本书是一部散文集,主题涉及荒野对人们的意义,以及人类回归荒野的可能性。
另外,加里·斯奈德的诗集《山河无尽》也将要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点击底部阅读原文可直接购买此书
回复以下关键词查看相关内容
夏丏尊|叶圣陶|朱自清|茨维塔耶娃|米沃什|饶平如|章培恒|陈思和|李辉|陈子善|格非|毛尖|李劼|王文元|汪荣祖|松本清张|邓正来|郝雨凡|刘克敌|陈丹青 |孙郁|刘春杰|顾彬|埃德蒙·威尔逊|曼德施塔姆夫人|苇岸|陀思妥耶夫斯基|加里·斯奈德|奥斯卡· 王尔德|何怀宏|阿伦·瓦兹|奥尔多·利奥波德|格特鲁德·斯泰因|乔伊斯|董克俊|林夕|孔子|叶嘉莹|
点击阅读原文可直接购买此书